大家应该知道,于洋洋是我朋友,也是王贰的前女友,两人分手四年间,我曾多次被后者勒令与前者断交,但实际我与于长久保持着藕断丝连的地下交情。
  趁夏天结束,我和于洋洋在「舅娘的厨房」见了一面。还没坐下,两罐橘子汽水就被她喝光了。
  她说,你不知道,我在家一个星期没喝饮料了。
  我说,你不如说做了一个星期帕梅拉还更可信。
  然后她一句话就令我信服了。她说,真的,我家冰箱坏了。
  难怪。就像王贰说的,没有冰过的汽水,就像没有玲花的曾毅,没什么必要。
  
  这么说来,你这个夏天过得不太好啊?我问她。
  她说,那也不能这么说。
  我一听,难不成有好事发生?
  她又说,何止夏天,我这一生都过得不太好。
  
  于洋洋当初家里想让她去考公,她非常排斥,说不想过那种一辈子一眼望到头的生活,就去了心心念念的纸媒行业。
  可你听她现在说的话,就好像把自己的一辈子一眼望到头了。可见普通人的日子就是这样单调,不管是考编还是煮编,反正最后都是苦海无边。
  
  我说,你当时如果进体制内,现在说不定都快混到正科了,你后悔吗?
  她说,不后悔啊,人生再来一次,我还是会这么选择。
  我说,那这一点我还是佩服你。
  她说,因为我知道自己压根儿考不上。
  
  《一代宗师》中宫二有句台词——「说人生无悔,都是赌气的话。」
  听听说得多好。一个人要说人生无悔,那该多……嘴硬啊。
  
  我说,怎么会?不是谁都上得了985的。
  她说,这是什么高贵象征吗?那你这样的还能上211呢。
  我说,对啊,这谁又能想到呢?生活不就是这么出乎意料吗?所以很多事你不试试怎么知道?
  她说,啊,不然你以为我怎么知道的?
  
  今天不话赶话聊到这里,都不知道她偷偷参加过考试。真应了那句老话,夏天夏天悄悄过去,留下小秘密。
  由此不得不怀疑,她之所以能上北理工,也是背着大家偷偷苦学了。这种人需要被狠狠地谴责!
  不过为了以防她发现我也偷偷去考试过的事实,我只能尽快转移了话题。
  
  我说,整整一个夏天哎,难道就真没有一件可说道的事?
  她说,非要说吧,我去医院做核酸的时候认识了一帅哥,算吗?
  难怪刚刚时不时看手机呢。我捶着桌子,快说快说!
  她说,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,不过他和你妈妈一个姓哎,搞不好是亲戚什么的。
  我说,那他叫什么名啊,我问问认不认识。
  她说,刚刚不是说过了吗?一帅啊。
  
  我说,真行,叫得还挺亲密。那长得帅吗?
  她说,刚刚不是说过了吗?你是中国的吗?一帅哥就是一位帅哥的意思。
  我说,合着一语双关呗?
  她说,我还十字相乘法呢。
  
  可能有人没反应过来,我来解释一下,“一语双关”对“十字相乘法”,就是说于洋洋在对对子。咦,这句话听起来好像绕口令啊。
  或许这就叫于音绕,凉吧?
  
  可能有人没反应过来,我来解释一下,我知道这个段子很冷,所以体贴地问各位“凉吧”,这就与前面的“于音绕”形成了“余音绕梁”的谐音。
  或许能有这样巧思的,也只有我这个幽默小王吧?
  
  不过话说回来,于洋洋之所以对那句话是有典故的。
  王贰办公室之前有个大姐,名叫梨芬,生活非常有情调,每天都要学英国人喝下午茶的,那叫个悠闲自在,活儿全落到王贰身上了。总有人要替她负重前行嘛。
  Oh~消失的旧时光,一九零零。
  王贰说,芬姐,你真是我正儿八经的英式芬姐啊。
  芬姐说,因式分解?我特么还十字相乘法呢!
  
  言归正传,继续说于洋洋的桃花。
  她说,开个玩笑,哪有人叫一帅的。反正他跟我搭讪的,我一看还行,就给了微信。加完之后吧,他也不说话。我还挺满意的。
  我说,等会儿,你喜欢电子哑巴?这是一种什么心理呢?
  她说,一种至少证明对方不是为了做推广加微信的心理。
  我说,你大可以自信一些,怎么还这么小心翼翼呢?这难道就是面对真爱的征兆吗?
  她说,不是,那谁叫他当时穿着某健身房的员工服呢?
  
  我说,往好了想,另一方面,这也证明了人家有个正经工作,现在无业游民可多了。
  她说,也对哦,这个思路不错。对了,既然如此,要不也给你整一件,可以假装自己有班上?
  我说,哈哈,不用了。那种衣服掉色,不好洗。
  
  她说,晚上我进他朋友圈一看,嚯!
  我说,怎么着?有女朋友。
  她说,朋友圈全是鸡汤。
  我说,那这种男的,你够呛吧?
  她说,可不,什么家庭啊,伙食那么好?给我大半夜馋得。
  
  我算了一下,于洋洋认识一帅哥的时间,王贰应该正在武汉出差,回来之后,家里金毛又吃了什么异物,四处跑宠物医院。
  我去过他家两次,自从分手之后,他就进入了家政角色,不停在家收拾这收拾那。
  一边整理收纳箱,一边说,于洋洋我是势在必行。
  可怜。
  我感觉他可能太认真,把「势在必行」也收纳进了箱子,收纳箱就一下变成了行里箱。
  
  我说,那最后聊上了没啊?急死我了。
  她说,当然聊了,聊得可好了,从彬彬有礼到天文地理,我说了好多心里话,那种感觉太对头了。
  我搓着手,快快快!
  她说,第二天醒来,就看到锁屏界面有几条他发来的消息,最上面一条是:「可以的话,看看腿……」
  
  我说,挺有礼貌的垃圾。
  她说,点开一看,原来是推荐我去看看腿姐的考研政治课。
  我说,啊,对不起一帅哥,我撤回刚刚的话。
  她说,我把截图发过去,说吓死我了,还以为你那么急迫。对方说,哈哈哈哈,那可以吗?
  我说,居心叵测的垃圾。
  
  她把聊天记录翻出来给我看,对方说,开个玩笑,我对女人的腿不感兴趣。
  于洋洋说,不光是腿,不管你对女人的哪里感兴趣都很冒犯!
  对方说,如果说我只对男人感兴趣,你能好过一点吗?
  
  各位,一个男的如果说,他只对男人感兴趣,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?
  意味着他不是哑巴。
  除此之外的东西最好不要轻信。当然,如果他在健身房工作,可信度可以提高一丢丢。
  
  于洋洋说,那你加我干什么,不会真是为了卖课吧?
  对方说,实不相瞒,失恋了,想找人聊聊天,身边没有适合倾诉的朋友,我看你好像人很好的样子,就想交个朋友。
  于洋洋说,你这哪是找朋友,你这分明是找心理咨询师吧?我劝你——想开一点,作为朋友,我也有义务听你倾诉,为你解忧。
  说完,于洋洋就领取对方的五百块转账。
  
  我说,奇葩。
  她说,是的。
  我说,聊了多少?
  她说,一星期五百,聊了七个星期。
  我说,真的假的,听起来怎么像阴谋呢?
  她说,那就让阴谋来得更猛烈些吧。阴谋之下死,做鬼也暴富。
  我说,我还是不放心,这样吧,你把他微信给我,我帮你聊。
  她说,和你聊?聊胜于无。
  
  我说,那现在人已经走出来了?
  她说,早着呢。我发现男同好像比直男要长情。
  我虽然是直男,还是对此表示了赞同。
  因为如果男女一对叫鸳鸯,那男男应该就叫鸳鸳,所以古人才会说,鸳鸳相抱何时了?
  
  我说,那你怎么治疗他的?
  她说,我让他不必急着走出来。
  我说,那聊了些什么啊?我学学。
  她说,聊爱因斯坦、孙悟空还有凤凰传奇。
  我说,哈?人家是失恋,不是失心疯。
  失恋可严重多了。
  
  她说,我打个比喻,从失恋走出来的过程就好像是一座山变成一只鸟的过程,这个你同意吗?
  我说,随便吧。
  她说,那孙悟空能不能做到从一座山变成一只鸟?
  我说,是的。
  她说,一座山重万万斤,一只鸟不足五两,那我问你,山变成鸟,多余的斤数去了哪里?
  我说,心里。所以通天河老龟把他们师徒扔进了水里,因为他载不动,许多愁。
  
  她说,脑筋急转弯呢?质量转化成能量了啊,每次变化没看见那一阵烟雾缭绕的?你知道有多少能量吗?
  我说,那可太多啦。
  她说,对的,爱因斯坦说,一克物质转化成能量,就是90万亿焦耳,相当于放了一颗原子弹。
  我说,当年杜鲁门会不会说,嘿,我们弄两克物质去日本玩玩能量转化吧?
  
  她说,贫。所以要把山变成鸟,要么你就走自然演化路线,等沧海桑田,物种起源,山平而鸟生。要么你学孙悟空,二十载云游学艺,得七十二般变化。这都是需要时间的。
  如果你想速成,那就需要用凡人之躯承受不计其数的核弹轰炸,结果只有一个,毁灭。
  所以真的不要太急,要等一个时机。
  
  曾毅1973年就来到了这个世界,可是杨魏玲花1980年才出生。广场舞更是2004年才兴起。《最炫民族风》则是2009年被写出来的。
  很奇怪吧?但有时候就是这样的,重要的东西也会迟来一步。愛情だって、生活だって。
  
  我说,你真屈才了,我发现男同不是长情,是被你洗脑了,你就是这么唬你的摇钱树的?
  她说,这不叫唬,这叫摇。
  好一个得摇人处且摇人。
  
  我说,这么看,你这个夏天过得还挺有乐趣。
  她说,那也不能这么说。
  我说,又怎么呢?
  她说,你说有乐趣就有乐趣啊,子非于,安知于之乐?
  我真是望洋兴叹。
  
  她说,我姥爷还生病住院了呢。
  我说,我也是。
  她说,我爸妈还吵架呢。
  我说,我也是。
  她说,我养的花还死了。
  我说,我也是——
  她说,怎么会这么巧啊?你也养花了?
  我说,我也是受够了这狗屎生活。
  
  她说,不好意思,还把你带着不开心了。
  我说,别夸大你的作用了,我这样的优生还需要你带?
  她说,如果真告诉你一个喜讯,你会开心吗?
  我说,要知道喜讯会不会让我开心,我就得变革喜讯,亲耳听一听。
  
  她说,我也只是假设。
  我说,那你完全可以假设我非常开心。
  她说,我假设不出我没见过的东西。
  我说,我真笑得眼泪都哭出来了。给我纸一下递巾。
  
  她说,这样吧,就拿我来说,我身上有令你羡慕的地方吗?
  我说,你的银行卡余额。
  她拿起手机说,真的?你真需要?只要你认真点一下头,我就转过去。
  我说,真没劲。为什么你总是这样?看上去大大咧咧,其实总那么认真。好像很丧,但都很快乐,很自信。
  她说,我哭的时候你又没看到。
  我说,未必,我扒你窗户的时候你又没看到。你光顾着哭了。
  
  她说,生活里很多小事都能找到让我自信的事啊,比如我能挑出最好吃的西瓜,能把每饼蚊香完好地分开,网购总能够找到物美价廉的东西,打车从来不用等……太多了。
  我说,掰蚊香算哪门子优点啊?
  她说,这就说明我这个人细致,有耐心,我跟你说,你找女朋友就可以通过掰蚊香来考察她的性格。你别不屑,人家有个电影就是专门讲这个的。
  我作为一个电影爱好者,博览中外群片,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的电影,搜索枯肠也没检索到相关信息,就不耻下问了一下。
  她说:《蚊香识女人》没听过嘛?
  
  于洋洋其实是不招蚊子的体质,反而是王贰,即便到了冬天,蚊子都绝了,他身上都还会不时出现蚊子包。
  当然后来才知道,那是一种荨麻疹。
  想到这里,我突然有些疑惑,我说,你不是不用蚊香吗?
  她说,不用。
  我说,但是你刚刚就那么自然而然说出来了,就好像……
  她说,就好像我掰了一夏天的蚊香。
  
  我说,你去做核酸,是因为要去武汉吧?
  她说,哈哈。
  我说,你冰箱坏了,是不是被金毛咬断了电线?
  她说,嘿嘿!
  我说,你所谓的喜讯,就是真实存在的对吧?因为你没法想象不存在的喜讯。
  她说,铛铛!
  
  王贰从我身后出现,在于洋洋身边坐下。
  真是无言以对,写个破段子还要搞推理反转吗?
  他说,这就是这个夏天带给你的最好消息,开心吗?
  我就说呢,英式芬姐的段子明显是不久之前的事,于洋洋怎么可能会知道?而我居然还后知后觉。
  我说,我真服了,我拿你们当朋友,你们居然拿我当狗,三个人三段地下关系是吧?
  于洋洋说,不是不是,还没到这一步,还有请客、斩首的流程没走呢。
  
  我说,你们是怎么和好的?
  王贰说,也不算和好,算是第二次认识。我们现在还是熟悉阶段。
  于洋洋说,一二年高考完,那时我俩不是还不熟吗?但我们都各自在不同的地方跟不同的人算过命,而且巧的是关于姻缘,算命先生的话都出奇一致,说十年内有一个大坎儿。
  所以知道这个事后,其实在一起之前,我们就写了一张和好券,就是说如果期间真因为非原则问题分开了,且二一年两人状态合适,那这段关系应该重启一下。
  
  我说,不对呀,今年是二二年不?
  王贰说,因为我的券被收拾得没影了,我找了几年。
  难怪,每次去他家都看见他在收拾东西,还以为变勤快了呢。
  我说,真好,两只自由鸟又变成了一座磐石山。
  这或许就是一石二鸟。
  
  我回想起一二年,它是那么遥远,远得好像一个人渴死在离水源只有一步距离的地方,远得好绝望。
  我那些想做的事,想看的花,想照顾的人,一件都没有成,但我已经没有力气了。
  我说,一切都变了,好难受。
  
  王贰说,不好吗?你两年前还说,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,是黄子华和一个好电影剧本之间的距离。你再看《还是觉得你最好》。两年,就从最遥远到了触手可及,谁能说得准呢?
  于洋洋说,谁能说得准呢?
  王贰说,最重要的还是人长久。
  于洋洋说,还是人长久。
  王贰说,非要逼我肉麻吗?没有你的我们,就像没有曾毅的玲花,是不完整的,这是不变的。好好地吧。
  于洋洋说,好好的吧。
  
  王贰说,你这是北理工牌复读机吧?
  于洋洋说,百理工,我还千理工呢。
  王贰说,可能这就叫千里共婵娟。
  臭情侣,肉麻死了。
  我说,千里共婵娟,我他妈还十字相乘法呢!
  
  就讲到这里,祝你们中秋安康,谢谢大家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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